它是文化和文学的源泉。提起中国神话,人们会想到“补天女神”、“你射日的第二天”、“嫦娥奔月女神”等故事。很多人认为,与西方神话相比,中国神话只是古代人类对自然的思考和探索,结合自己的想象而产生的不系统的东西。但神话是作为文化基因存在的。例如,组成我国国名的两个汉字“中”和“国”,都是基于神话般的想象。中国先民把地球想象成一个正方形,四面环海(所谓“四海五大洲”),认为自己是地球上的中心国家(九州或神州)。这是神话宇宙观的典型表现。从这个意义上说,神话传承是我们进入中国传统起源的有效途径。
在中国几千年的文明史中,没有“神话”这个概念。在古代汉语中,甚至连“神话”这个词都没有出现过。在西学东渐的背景下,日本学术界用汉字“神话”翻译了英文“神话”。1902年,一群留日学生将神话一词引入汉语,开启了本土学者研究中国神话的大门。在接下来的一百年里,中国的神话研究经历了多次格局变化。在奠基时期,在文学方面,有周作人、茅盾、谢、等。侧重于整理和重构古籍中的神话故事,试图寻找与西方文学史相对应的神话阶段的起源模式;在史学方面,以顾颉刚、杨宽等人为代表的“古史辨”派,其次是徐、丁山的古史考证派,将考古学与古文字学相结合,注重将中国古代史中的还原为神话传统,反对虚构神话与真实历史。
进入21世纪,神话作为一种重要的文化资本,再次成为学术研究和文化产业的焦点,甚至引发了全球性的文化寻根潮流。中国神话学者也开始用新的理论和研究方法来反思这个被称为人类精神起源的神话。我提议从大传统和小传统的角度来审视我们的神话体系。编码汉字的书写文化传统,即甲骨文、金文以及后来的这套文字叙事,是一个小传统;先于并超越文字记录的传统,即前文字时代的文化传统和与文字传统并驾齐驱的口头传统,可称为大传统,如崇拜玉、巨石和金属(青铜、黄金等)的文化。)考古里到处都是。对于小传统来说,大传统就是孕育、诞生与被孕育、诞生的关系,或者说原生与衍生的关系。大传统形成的文化基因和模式成为了小传统的母胎,必然会对小传统产生巨大而深远的影响。
“女神补天”的神话,妇孺皆知。女娲的形象也来源于青蛙。考古表明,中国史前的女神崇拜延续了8000年。那时,青蛙-女婴的神话类比联想已经形成。因为神话发生的时间远早于文字和文明。蛙神形象大量出现在西北马家窑文化彩陶上。我们的祖先在很小的时候就注意到了青蛙的周期性变形特征,并认为这是生命力的非凡进化和永恒表征。由于它们非凡的繁殖能力,青蛙和鱼一样,被比作生育之神或母亲之神的化身。于是,我们开始不断发现千年前简单的造型表演中青蛙和蟾蜍的重复出现。其表现特点是蛙身与人体结合,产生女娲形象。
在大传统的文化整合研究中,我们必须关注文化中最具“文本”意义的那一面,即存在于文字之前的符号系统。这样一个非语言符号系统,比如在金属冶炼技术支撑的青铜时代之前,中国本土考古中最强大的独特符号就是玉礼制。就年代而言,过去根据内蒙古赤峰兴隆洼文化出土的玉器,确认中国玉文化起源于8000年前。北部西辽河流域的红山文化,南部环太湖地区的良渚文化,西部甘青地区的齐家文化等。都发现了具有一定规模的玉礼制,几乎覆盖了中国的大部分地区。能维持如此长时间、远距离的文化传播的动力是什么?“神话概念决定论”的提出是为了寻找一种理论解释的可能性。人们最初认为玉代表着天堂、上帝和不朽。玉的神话可以说是中华文明特有的文化基因。
从早期人们的神话想象,到先秦时期的文化经典,从老子、孔子开创的儒教、道教,到屈原、曹雪芹再造的神话和原型叙事,直到今天,人们仍然怀念的圣人、圣贤、明师,民间倡导的巫、神、怪、傩的无意识思维,礼仪行为的守则,都是“神话中国”的对象。从每个县市都少不了的孔庙,到家家户户的灶神、门神、祖宗牌位,说明“神话中国”无处不在。
在中国文化中,以“天人关系”为核心,以“天人合一”为最高追求的理念从未动摇。这是中国神话区别于西方神话的最重要特征之一,也是中国文化的内在肌理。神话的价值在于它不仅解释了过去和现在,而且在某种意义上预示了未来。从这个意义上说,梳理中国神话揭示的不是单一作品的神话,也不是仅仅将局限于民间文学范畴的神话研究与出土文献、考古图像相结合,而是寻求一种中国神话特有的内在价值和宇宙观,这就是传统文化的原型密码。
(作者是上海交通大学教授、中国神话学会会长、中国比较文学学会副会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