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源远流长、博大精深的彩陶壶,到写着“伯母永惜他为金”的青铜壶。从“秋露开窑,胜千峰青彩”的瓷壶,到“小石冷泉留初味,新紫泥满春花”的紫砂壶。壶作为人类的遗产,是先民生活品质的体现,是审美物化的追求,是器物的情感呈现。可以说是“诗意栖居”的再现。
壶中日月融春秋。子干坤,瓷耀九州。亭外,沿着古道,往事被相见的记忆唤醒。宫中,塔间,少光为雨风膜的循环而担忧。曼方婷,玉楼春,我的心灵被星辰大海的交替惊呆了。锅,作为人们日常生活中的一种容器,在漫长的岁月里,一直在演绎着诗和远方。
马家窑彩陶壶,故宫博物院藏
4000多年前的马家窑彩陶壶,折射出原始先民的生活情趣;唐代法门寺中高贵的秘色瓷壶,代表“壶中日月在胸襟”的史诗吟唱
壶,《说文》,郑重解读:“昆吾圆仪也。”从彩陶、青铜、青瓷到紫砂,壶展示着我们民族的生活方式、思想情趣和审美历程。
从仰韶彩陶壶到新石器时代的马家窑彩陶壶,我们的原始先民集绘画、装饰、雕塑、造型、雕刻等为一体,蕴含着他们的生活方式、社会生态和原始图腾心态。如马家窑神人纹彩陶壶,造型饱满圆润,造型俊美,纹饰古朴明快,体现了原始先民丰富的生活情趣和独特的思想情感。奴隶的商周文化艺术以青铜器为典范,从而创造了辉煌的青铜时代。青铜壶体现了那个时代的生活方式、审美风格和社会风尚。比如一个青铜壶,上面盖着一只鸟,用一个环支撑着。整体造型相当传神,长颈、斜挎肩、鼓肚、平底。面饰龙纹,颈饰几何云雷纹,腹饰平蚌纹。精致的做工,精美的纹饰,精美的雕刻,使其除了实用功能外,还有很高的审美价值。郭沫若在《彝器形象学试探》给出了很高的评价。秦汉时期的制陶工艺以大量的日用器皿为主,但生活中的审美意识在艺术园地中依然大行其道。如洛阳出土的《汉彩绘龙虎陶壶》,器型浑圆华丽,纹饰古朴美观,色彩明快质朴。特别是壶身纹饰涂以红色,与整体壶色形成鲜明对比,表现出彩釉陶器的特点。陶器发展到东汉时,一些地区出现了青瓷,如浙江上虞的龙窑、青窑等。从陶器到瓷器的发展是中国陶瓷史上的一个历史性转折点。
神人纹彩陶壶,甘肃省博物馆。
它传达了春秋的交替,迎接了时间的耕耘,展现了工艺的升华。据《陶录》年:“陶盛于唐。”也就是说,在漫长的历史演变中,陶器趋向于从实用到审美、从工具性到品质、从工艺性到艺术性的升级,从而出现了“窑名只在唐代产生”的新的工艺标杆。从此,无论在江南杏花春雨,小桥流水旁,还是在北方铁马金殿边塞,从王维的“新丰千酒斗,咸阳多少年游侠”,杜甫的“白日唱歌必从酒,绿春日起我家”到李白的“花间一壶酒,我独饮。没有一个人陪着我”和白居易的“壶酒与朋友以情相待,琴瑟恣肆无忧无虑”。在唐诗的酒壶里,发酵得更加浪漫、优雅、豪放、刺激,诗人手中的“皮形茶沫壶”产于浙江绍兴东部的越窑。当时被唐人尊称为“万窑之冠”的越窑青瓷,工艺精湛,釉面色温明亮,造型精美,质地坚硬,敲击声清脆。诗人徐夤称赞这首诗,“高明剜明月染春水,轻轻打旋薄冰满绿云。镜破青丝,嫩荷河崩。”又如长沙窑的“凤凰纹抱壶”,造型大方端庄,颈粗长,腹短,柄弯,充满力量和气势。壶身覆以温润醇厚的青釉,在绿色中闪耀着黄色,透出奢华。壶身绘棕绿色飞凤,线条瑰丽流畅,造型生动优美。难怪去长沙做客的李白看到这个酒壶,心里会有乡愁。只有这样,窑的称谓才有了美即生命的里程碑意义。皇家寺庙法门寺里高贵的“唐密瓷壶”,代表着“壶中日月尽在心头”的史诗唱法。
春秋莲鹤方壶,故宫博物院藏
茶香幽静,琴声婉约低沉,桂树含金量迎秋,一位红衣女士在弹琴,两位女士在静静聆听,两位宫女恭敬地等着喝茶。女士们衣着奢华,丰满优雅,脸型丰满漂亮,鬓角漂亮。侍女捧着的茶具也相当精致,就是号称“显其貌传诸心”的唐代大画家周舫的33,360,010-30,000。如此典雅精致的场景,体现了宫怨的主题,体现了生活对艺术的青睐,凸显了对生活的审美关怀,构成了盛唐令人难忘的一幕。与之相对应的,是顾的代表作,《调琴缀茗图》,不相上下。我们可无暇顾及汉赋中整个豪华宴席的五个场景,从宴席、弹琵琶、跳舞击鼓到更衣听歌。你也可以忽略宴会嘉宾不同的眼神,心态,肢体动作,从主持人韩的,新学科状元,教坊助教太常博士,到明德和尚,门生,音乐剧舞妓,甚至撒娇的妓女弱兰等。只有第一幕中长案上的两个精美的《韩熙载夜宴图》,气势恢宏,气势磅礴,栩栩如生,构成了艺术对生活的美。
化,诠释了精神对审美的解读。因此,唐诗僧皎然是对此如痴如醉,在《饮茶歌诮崔石使君》中唱道:“素瓷雪色缥沫香,何似诸仙琼蕊浆。”唐舞马衔杯纹仿皮囊鎏金银壶,陕西历史博物馆藏
北宋苏东坡上演“松风竹炉,提壶相呼”的人间喜剧,由此发明造型灵动隽美、便于实用携带的东坡提梁壶
“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而“瓷都”景德镇的“影青瓷酒壶”,则在窗纱微微亮的明轩中天青色等烟雨,涵蕴着温馨的似水流年,倾诉着传世的梦回临安。生活,对于“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的宋一代文豪苏东坡来讲,似乎没有更多的恩宠、更大的呵护、更好的憧憬,但他却最懂、也最热爱生活。可以讲他是千百年来,生活艺术化,艺术生活化的集大成者。从政四十年,他竟被贬被谪三十又三年,这漫长的日子怎么过?一言以蔽之,审美地生,艺术地活。当苏东坡又一次被流放至宜兴蜀山下的凤凰村时,见此地有供奉朝廷的“唐贡茶”,又有天下名水金沙泉,更有典雅温淳的紫砂壶,顿感“人间有味是清欢”,“从来佳茗似佳人”。他悲剧性的人生一下子洒满了阳光。于是,他时常在松林之下,清泉之旁,和好友们烹茶品茗、吟诗唱词,上演了“松风竹炉,提壶相呼”的人间喜剧,由此发明了造型灵动隽美、便于实用携带的东坡提梁壶。为此,他在《试院煎茶》诗中得意地云:“蟹眼已过生鱼眼,飕飕欲作松风鸣,蒙茸出磨细珠落,眩转绕瓯飞雪轻。”是呵,大学士一生痴绝,无悔人生。从此在宜兴(旧称阳羡),无论是童叟妇孺都在唱着“世间金玉何足珍,且如阳羡山间一丸土”的歌谣,这个土就是美丽的紫砂五色土。
顾闳中传世名作《韩熙载夜宴图》第一场景中长案上那两把精美的唐青釉执壶器宇轩昂而活色生香,构成了艺术对生活的美化,诠释了精神对审美的解读
历史地看:紫砂壶滥觞于北宋。那个倡导“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范仲淹也有诗赞曰:“黄金碾畔绿尘飞,碧玉瓯心雪涛起。”但当时的壶大都是用于烹煮的大壶,直至明代正德年间,宜兴金沙寺中有老僧制壶小巧,手捏成型,形态可爱。后有吴颐山家的小书僮供春随主人在寺中读书,闲时跟老僧学制壶,心灵手巧的供春从寺中古银杏的树干节瘿中得到启发,捏制成了一把惟妙惟肖、颇有沧桑感的树瘿壶,从而声誉鹊起,有“供春之壶,胜于金玉”之说。从此正式标志着紫砂壶由大壶转向小壶,由实用之物走向艺兼众美。《阳羡名陶录》称供春壶是“如古金铁,敦厐周正,允称神明。”
不经意间,那个风云际会的万历年来到了,以时大彬、李仲芳、徐友泉为代表的第一次紫砂壶艺高峰出现了。时大彬是嘉靖年间崛起的紫砂四大名家之一时朋之子,他有着良好的文化修养和深厚的艺术造诣,特别是他游太仓时与大儒陈继儒及大画家王时敏在景色旖旎、山明水秀的南园品茗论壶后,文心雕龙,壶艺大进,从此以文人理念融入设计构想,壶形趋于精湛,壶式趋于造型,壶款趋于诗化,由此真正确立了名家紫砂壶式的价值体系与流派谱系。《宜兴瓷壶记》评时大彬曰:“为人敦雅古穆,壶如之,波澜安闲,令人起敬。”他的襥印壶、僧帽壶、玉兰花瓣壶,独具匠心,美仑美奂,被称为“天下美器”。
清宜兴窑曼生款提梁曼生壶
康熙年间,陈鸣远以金蟾三友束柴壶成就壶艺史上标杆之作;嘉庆道光年间,将书法、篆刻、诗文汇于一壶的“曼生十八式”,开启文人壶的黄金时代
光华潜蕴、珠圆玉润的紫砂壶,氤氲着岁月的精华,涵养着生活的诗意,收藏着审美的心语。在壶都宜兴崎岖的山道上,雨后初霁,苍翠染目,一樵夫正背着一捆刚砍下的木柴蹒跚而行,随其身后的陈鸣远观望着那些被风雨磨砺的斑斑驳驳的树干,皴沟纵横,极富沧桑感。而有些木柴上还有着大小不一的蛀洞,有一只小蟾还不舍离去,散发出盎然的生命气息。正在为找不到新的壶形而踏山赏景解闷的陈鸣远眼前蓦然一亮,这不就是很好的壶形题材吗?就这样壶艺史上的花货标杆之作《金蟾三友束柴壶》便诞生了。被尊为“紫砂才子”的陈鸣远,崛起于清康熙年间,擅长雕塑造型及创新设计,书法亦有晋唐笔意,他的壶艺风格儒雅雍容,铭文隽永诗化,工艺精细独到,从皇宫到民间都被珍藏,蜚声海内外。
月色倾城中茶香流芳,壶中菩提间紫砂含情。由此可见,作为实用器皿的紫砂壶,越是发展到后来,越是内蕴者精神的寄托与艺术的承载,藏魂隐魄而境生象外。在清嘉庆、道光年间,一代大师陈曼生结缘于壶,他是著名的“西泠八家”之一,工于诗文,精于篆刻,擅长书画,喜好鉴藏等,而对于紫砂壶,更是情有独钟。他在溧阳任知县时,一有空闲他便去相邻的宜兴丁蜀与壶师杨彭年一起调弄紫砂,研制茗壶,创立了名闻遐迩的“曼生十八式”,由此开启了中国紫砂壶史上的文人壶期。曼生壶最大的特征就是将生活化寓艺术性之中,将实用性融审美化之内,并将书法、篆刻、诗文汇于一壶,壶型简约别致,壶式质朴古逸,壶铭哲理禅机,气韵高迈雅逸,是谓“方非一式,圆非一相,蔚为壮观。”
在那茗香清远、壶韵如诗的“曼生时代”后,在紫砂艺苑的三生石上,一把邵大亨的《掇只壶》似临水照花,尽得风流。据说当代制壶泰斗顾景舟最后一次的上海之行,就是为了再看一眼这把大亨壶,这是大师向大师的问候?还是向经典的致敬?不必去解读,这是心有灵犀,更是一代大匠的境界。大亨天才早熟,成名甚早。其壶艺格古韵清而气度超凡,器形雄健而大气磅礴,在当时就有“一壶千金,几不可得”之贵。他不流时俗,生性孤傲,藐视权贵,是人品、壶品并重的紫砂巨擘。大亨壶那浑朴红润的包浆在时光的滋润下,至今荡漾着一代宗师的大匠之风与高贵之气。
清宜兴窑紫砂绿地描金瓜棱壶,故宫博物院藏
只要生活在,壶总是携带着年轮的牵挂,相守着岁月的从容,静待着“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有“江海之通津,东南之都会”的上海,亦有下海,就是如今的虹口提篮桥一带。当时那里有个下海庙,香火鼎盛,信众云集。不少善男信女提着香火篮过桥,故称提篮桥。庙中的方丈为了纪念名刹,专门请了壶师陈光明制作了《钵盂提梁壶》,以作镇庙之宝。其壶形就取自僧人日常使用的钵盂,壶腹上刻有形似蝌蚪的岣嵝文,弥散出古朴浑穆之气。那微翘的流口,至今似在波澜不惊地诉说着那渐行渐远的海上旧梦。
浪淘曙色而白云出岫,海纳百川而有容乃大。上海开埠后,特别是到了清末民初之后,随着经济的繁荣、商贸的发展、市井的实用、收藏的需求等因素,促成了上海对紫砂壶的大批量需求。当时上海的楼堂馆所、街边路口茶馆遍布,大都使用宜兴紫砂壶,这还是属于实用性的。而上海的金融界、商贸界乃至书画界、戏剧界、收藏界则对名家壶则十分青睐。于是如陈光明、蒋彦亭、裴石民、程寿珍、王寅春、范大生、朱可心、顾景舟、蒋蓉等宜兴名家云集黄浦江畔,使紫砂壶制作呈现了规模性、系列化、精品化。上海同时亦开出了葛得和、铁画轩、利永、吴德盛这样的大壶庄,并将紫砂远销东南亚及欧美。1915年,在美国旧金山巴拿马国际博览会上,程寿珍的掇球壶、范大生的柿子壶双双问鼎头等奖。此后,多位壶艺家在欧美举办的世界博览会上获奖,由此使海派紫砂壶走向国际化,从而开启了中国紫砂壶史上的又一次高峰。
清嘉庆杨彭年制、陈曼生刻阿曼陀室款紫泥井栏壶
值得一提的是:有“当代时大彬”之称的顾景舟亦成名于上海,如他的《双线竹鼓套壶》制作于1947年,其时他32岁,虽然刚崛起于名家大师林立的紫砂界,但已经以深厚的功力、独特的造诣、高超的技艺令人刮目相看,并和吴湖帆、唐云、江寒汀等海派书画名家合作制壶,使江南文化和海派文化得到了完美的呈现。其时,在上海的一些书画界、金融界、收藏界等人士的家中博古架或案头上,常安放着一些古朴秀逸、雍容华润的名家紫砂壶,这已成为一种品质生活的海上风景,蕴含着都市人文时尚的风雅。诚如曼生壶铭所言:“注之丹泉,饮之延年。”
作者:王琪森
编辑:范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