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申年
当水流到宜宾东郊的李庄时，那个响彻大地的名字被叫了出来。这里的人悄悄说，长江是从千年古镇李庄“发源”的。这虽然是自吹自擂，但却是它拥有“长江第一古镇”美誉的原因。
到李庄的那天晚上，我睡着了，突然醒了。在大自然的声音中醒来。房子在河边，是一栋三层楼房。水移动了庄莉的夜晚。水流声里，虫鸣、鸟鸣、风声交杂，时而蹦出青石街上的几声脚步声和夜归人的低语，像一支没有指挥的乐队，用他们的气质为庄莉唱小夜曲。表演者的点心和饮料不是白肉白饼等当地特产，而是明月、河风和往事。
庄莉古镇刘仲元摄
阴影中有光。满天飞舞的光，时隐时现，敲打着声音。这些声音没有让庄莉喧闹，这些灯光没有让庄莉耀眼。它们都是由安静而深沉的庄莉组成的。
光是从哪里来的？河上有航标灯，微微闪烁，拖出长长的影子。当水流向光时，明显有漩涡和湍流，像一个淘气的孩子在沙子里画越来越小的圆圈。在河的另一边，有丛林掩映的房屋，白光浮动下沉。偶尔，一艘路过的货船，船头有一盏摇摆不定的灯，尾部发出低沉的轰鸣声，歪歪斜斜地突突前进。这条对角线也被三层八角亭屋檐上的彩灯照亮。
来李庄的人，无一例外，第一眼看到的都是这个全木结构的八角亭。牌匾上“魁星阁”三个大字刺眼。魁星阁，建于清光绪年间，矗立在小镇景区东北角。因为它的高度，成为了我们判断方向和位置的标志性建筑。可升降的地面路障也将庄莉分为两个世界：过去和现在，尘世和理想。在地板上，河流和城镇尽收眼底。这条河荒芜而拥挤。我们站在窗边，用眼睛丈量着河水的宽度，想象着我们跳入水中横渡的时光。但是河上有很多像老树年轮一样的漩涡，我怕没人敢轻易跳入水中。当地一位朋友自豪地介绍，魁星阁是宜宾至上海长江沿岸保存最完好的楼阁建筑。这是著名建筑师梁思成首先说的。
巧合的是，第二天正好碰上梁思成诞辰120周年。抗战时期，梁思成和妻儿住在李庄上坝村张家大院。这在他的编年史中有记载：
1940年11月，日军飞机对大后方的轰炸愈演愈烈，中央研究院被迫迁至四川省南溪县李庄。建筑学会因为要靠研究所的书，只好搬到李庄。1941年开始潜心研究宋代《营造法式》；1942年开始写《中国建筑史》；1943年，英国大使馆文化参赞李约瑟访问李庄。他在《中国科学与文化》一书中称梁思成为中国古代建筑大师。
在战火纷飞的日子里，古鲁藏在庄莉的寂静中。它的寂静是自然的，长江在边上，逝者如斯夫，它有一千四百多年的历史。谁有什么理由不安静？梁思成非常喜欢庄莉。看过《中国建筑史》的人都会有感觉。他的访古与考证，呈现与留存，就像河流跋涉，上涨，汇聚，有一种与时间完美契合的精神气息。不是宏大的叙事，而是从细节中生长出来的精神自信，散发出被风托起的羽毛般的火焰。
庄莉有太多的细节，注定成为时间的老化。走在这里，你的眼睛和耳朵必然会遇到它。在不可避免的高光时期，从北京、上海、南京等地迁移过来的十余所高校和科研机构，都选择了李庄，在李庄享受了一段安静的时光。东寺是同济大学工学院，张家庙是中央博物馆，祠堂是同济大学医学院.在这些寺庙和祠堂重建的旧址上，我读到了那些名字：陶、吴、梁思成、林、童第周.在李庄，他们一生只停留了很短的时间，但他们的名字却被永久地镌刻在了这片土地上。要知道，当年来李庄可不容易。重庆坐船，“三天在水上，两天在水上”，从昆明坐敞篷车从陆路过来要两个星期。但来李庄学习、研究的学者、师生却有一万多人。这么多人不顾辛苦的转身，恐怕是前方有光指引。
这些位于李庄的旧址也是发光体。有雄伟的高墙，也有不起眼的窄门窄院。仔细观察，它们是明清时期四川南部典型的民居、寺庙和厅堂。其中的石雕、木雕栩栩如生，有画龙点睛之美。遗憾的是，由于时间和维修的原因，庄莉的“九宫十八殿”未能完工，这也给了我下次再来的理由。同事在河边拍下空中飞翔的白鹤，然后兴致勃勃地领着我们去看张家祠的门窗。五十扇门窗，上面有一百只用楠木雕成的鹤。这些窗户和门就像镜子一样，显示着白鹤飞过河流。一群老太太在进门的厢房里认真练声，唱着往昔的歌。院子里的歌声，仿佛愤怒的木雕石雕和摊开的樟树枝叶在诉说着古老的故事。
过街，墙砖斑驳，光影流转，有种错觉。路过的都是那些旧时代的著名文人墨客。他们一转身，就钻进一户人家的房子里，埋头研究，有时抬头看看漆黑的天空，看见月光洒满了院子的树枝。六年，在被称为抗战文化中心的李庄，他们相互修炼，相互成全。这群人都是跟着光走，发光发热的人。我突然意识到，时间把庄莉的记忆刻在了它们身上，庄莉从它们身上拾起了烟花形状的光。
让人们对庄莉有好感的不仅是这段珍贵的历史，还有他们在大街上随处可见的日常生活。店面都是手艺人开的，经营“三白两黄一花”的地方特色，在进口主食中很少见到。卖白肉的刀师傅很优秀。一大块肉切成只有一两毫米的厚度，吃法讲究。筷子绕圈蘸酱，肥而不腻。白色的蛋糕又甜又香，糯又软，入口即化。还有“李”
庄五粮液”美称的白酒香浓顺喉，黄粑色泽金黄齿间生香，就地取材的黄辣丁入汤味道鲜美，花生用中药香料浸泡之后口感香脆……特色之所在，都是十多道工序加工而成，从不偷工减料。街头巷尾的李庄人，来自异乡的学者名人，在各自的创造中也享用着生活的日常。人的膳食起居混淆了人的差异，生活给了不同的人同样的光芒。定定地看着江，不时有光浮上水面。那些时光里的人们走了，又没有走。他们和李庄各自持守着大地的秩序，隔空对话。作家阿来说，那个特殊的时代，李庄保留了文化的种子，生根发芽，沉积多年，今天到了唤醒李庄，唤醒李庄故事和文化精神的最好时代。
虽是两日，却喜欢上了李庄的真实。李庄一千多年的历史，也许不曾变，像忘记生长的树，带着最真实的尘埃和亮光。我愿意一个人坐在江边，不动声色地看春夏秋冬、日月星辰。那些从大自然和记忆中的觅获，如一滴草尖上的朝露，照见山水，照见天空，让人瞬间丰富、阔大——因为有光。
在这里，李庄的光芒照见人，也是人的光芒照见李庄。
《光明日报》（ 2021年12月31日15版）
来源： 光明网-《光明日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