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生
编者按：这里是一个怀旧剧场。
没看过《天下粮仓》这种历史剧。
因为这部剧表面上讲的是历史，更像是中国古典文学中的章回体小说，充满传奇色彩。有侠客，有智者，有才女……甚至还有很多神秘主义和宿命论，让《天下粮仓》比现实主义更接近写意。
《天下粮仓》张海报
所以，法庭上的斗争，别出心裁的比拼，包括那些所谓的“为官之道”，从来都不是我关注的重点。但是二十年前，我第一次在电视屏幕上看到这部剧的时候，有些问题我是看不懂的。
米汝成和鲁超的光辉形象在下半场分崩离析，但刘统勋应该始终是一个积极的人物。然而，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他。
刘统勋一出场，就视察救灾现场，拿下粥厂官员沈氏。不过这个沈石确实有点不对劲。一是救济粮太少，粥厂无力承受大量饥民，于是大锅里的粥稀如清汤，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第二，沈氏的母亲也在饥民之列，说明他一点私利都没有。至于用自己的亲生骨肉喂老母亲，则是表示自己的孝心。
王庆祥授勋刘统勋
刘统勋执意要拿沈氏开刀，不就是为了杀鸡儆猴吗？但是欺负下属算什么本事？
之后的《阴兵借粮》让我气个半死。
清河饥荒不断，饿死数万人。虽然朝廷的粮船天天过境，却没有一艘粮船停靠。李忠爱民心切，于是孤注一掷，开官仓赈粮，精心指挥这次借粮事件，以补充库存。
你怎么看？至少，这是一种“情有可原的情况”。结果，人们的钱和金钱都无济于事，李忠的头掉在了地上。这么好的官员，换来这样的悲剧，这电视剧到底在搞什么？
多年以后，我发现导演吴子牛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说过这样一句话：“做皇帝、做官、做人都不容易。一个好官不可能一辈子做正确的事。也许他在知道自己错了之前就杀了人。”一个烂官不可能一无是处。他能当官，正是因为他有很多优点。"
我明白了。难怪弥河评价李忠“人品尚可，官德已尽矣”。李忠之死，必然是放粮于市，盗粮太多，得不偿失的结果。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天下粮仓》热衷于表现“当官”与“做人”的必然冲突――导演吴子牛一直在探索个人如何在庞大的权力体系中维护自己的尊严和价值。
杜饰米汝成
这个无法解决的问题也是米汝澄和鲁超人生悲剧的根源。米汝澄一生清贫，兢兢业业，却收受巨额贿赂，亲手毁了自己的名声，只为让自己心爱的儿子踩在脚下，获得一个坦荡的仕途。鲁超一心为国为民，被视为当官的典范一点也不为过。但最终，他把自己送上了绝路，只为了给女儿的生命争取一点点“保障”。
如果米汝澄和鲁超能够放弃他们“自私”的感情，那么他们的仕途就近乎完美了。但如果他们只是没有情感的官僚机器，又怎么会受到广大观众的喜爱和同情呢？
鲁超与鲁禅二
与他们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不择手段打败刘统勋，并结成小集团壮大实力的田文静。他一生从不受贿，连刘统勋也不得不由衷地佩服他，但他死后的惨淡境遇，足以证明他作为“人”的失败。
这部剧，当然不是为贪官开脱，而是跳出历史剧的宏大叙事，把镜头对准个人的生存状态。刘统勋、米汝澄、鲁超.这部剧里的很多角色不仅仅是“官”，更是有血有肉的“人”。《天下粮仓》表达了自己最真诚的人文关怀，也借此机会提出：即使成为众人敬仰的政治精英，个人是否注定要被打磨成世界上冰冷的“螺丝钉”？
这是吴子牛在他整个创作生涯中一直在思考的问题。无论是他执导的又一部经典电视剧《热血忠魂之独行侍卫》，还是他早期的代表作《晚钟》，主题从未改变——个人与集体、自由感性与机械理性的永恒博弈。
或许这也是整个“第五代”的苦苦追求。从《红高粱》到《霸王别姬》，不就是以上问题的重言式吗？由于“第五代”过于渴望建立自己的理想王国，他们的作品难免会有寓言化、抽象化的倾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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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粮仓》剧照
于是，我们在《天下粮仓》中见识了拥有最强主角光环的米河――他天真率直、不谙世事，可偏偏剧中的女人都爱他，剧中的男人都帮他。米河凭什么？其实，他就是《霸王别姬》里的虞姬――代表疯狂世界里的善良和纯真；他就是《红高粱》里的余占鳌――代表打破传统的洒脱和野性。
王亚楠 饰 米河
吴子牛把最美好的希望，都寄托在了米河的身上。米河欠下的累累情债，恰是最形象的隐喻。
柳含月深谙世故，军师奇谋，更贵在良臣择主而事，与人谋便忠心耿耿，却依然看不透人心的幽暗。米汝成的东窗事发，终于让她崩溃。所谓官场上的厚黑学，绝不该是米河该走的路。
卢蝉儿善良坚强，与米河郎情妾意，最终却选择无奈的凄然放手，只因为她的爱情理想太过世俗。结婚成家生子，就是“传统”带来的束缚，而米河，注定是要展翅高飞的。
就像卢蝉儿提醒的，最懂米河的，其实一直是那个古灵精怪、天真无邪的小梳子。为什么在阁楼里疯疯癫癫的米河会让她一见倾心？因为从一开始，他们就是一类人。米河最喜欢和影子说话，其实就是在和自己的本心、真我交流。
米河的能力比不上刘统勋，智慧比不上柳含月，果敢比不上卢蝉儿，甚至对人世的洞察力也比不上老和尚，可他最难能可贵的地方就是至真至纯至诚至忠，不管自己是什么身份，敢想就敢做，从来不问后果。
敢于痛斥愚蠢、老迈的顾琮，敢于率百官头撞城门，米河敢这么做，因为他在乎的从来不是所谓“前途”；批评李忠为一方百姓不顾江山社稷，这番话只有从米河口中说出，才不让人反感，因为他的言论绝没有半点“自私”的成分；卢焯亲口告诉他没有贪污，竟让米河高兴得手舞足蹈，这是世间最真的朋友情谊……一个有品有德有才有志有情更有义的男子汉，确实配得上剧中所有人的众星捧月。
当所有的女人纷纷淡出他的生活后，米河从此开始了他二十八年的京官生涯。《天下粮仓》的故事结束了，他的人生才刚刚来到一个新起点。然而，当他走进了朝堂这个“大染缸”，米河还能保住那份赤诚和本心吗？
这个问题，我不敢细想，也不愿去猜测。
但是我敢肯定，在京城每个夜深人静的时刻，米河一定会想起携手闯荡江湖、助他成长为男人的可爱小丫头。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一定会浮现在他的眼前，萦绕在他的脑海，挥之不去、难以忘怀。
李倩 饰 小梳子
“小梳子告诉过我，你小时候在自己怀里孵过一只鸟，后来这只鸟飞走了，是吗？”“是。”
“这只鸟飞走了，可是这只鸟，却让你记住了。”
米河记住了，他一定记住了。或许，小梳子注定不能陪伴米河一生，但我们每个人都不会忘记生命中最鲜活、热烈的时刻。人之所以为人，大抵如是。
河面上锣鼓齐鸣、鞭炮齐响，但船里的新娘子小梳子却没了踪影。只有岸上的米河一边呼喊着她的名字，一边拼命地奔跑着……
小梳子！小梳子！你到底去了哪里？
一声又一声的呼唤，飘荡在河面、天空，没有人回应。
本期编辑 周玉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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