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姣
那年春天，小河流经小镇，汩汩的河水流得很开心。半夜醒来，隐约听到河水哗哗，似乎在笑。
我爸说你程叔叔已经调到县城了。程大爷和我爸是一个单位的同事。他对古诗词有丰富的知识。他调到县里当民政局长。一天晚上，西方的夕阳在明亮地燃烧。我和瘦长的程叔站在楼顶。在他念到“我思天地，无涯无涯，我孤独孤泪落”之后，我看到他眼里有泪珠在滚动。
我和程叔站在青砖独栋的楼顶，这是父亲单位盖的公房。程叔住在三楼，刚从农村搬到我在一个小镇的家，在程叔楼下旁边的平房里。平房周围，爬山虎爬满了老墙。从远处看，我隐约以为我家住在草丛里。
我家住的平房，冬天水泥地特别冷。好在隔壁杨哥家冬天爱炖肉，木块烧得正旺，炉子上的锅咕噜咕噜，也给我家带来浓浓的热气。阳哥为人豪爽大方。每当家里做好吃的，他总会带一碗，或者把我和我爸拉到他家好好吃一顿。那是邻里关系特别融洽的时候。
程大爷调走后，轮到我爸住他家住的90多平米的房子了。在我们帮成叔一家把柜子、床、破木沙发、塌藤椅子等家具一起搬走后，成叔指着青铜咸菜缸对我爸说：“老李，你和我同事打起来了。这个咸菜坛子是我妈留下的，我送你做个纪念。”我爸一直说好。妈妈过去在村子里做的泡菜很好吃，这是众所周知的。
那一年是1988年。三十四年过去了，程叔给我家的那个咸菜坛子还像古董一样庄严地立在老房子里。我妈用坛子里的泡菜做了热腰花，酸菜鱼，凉拌肉丝，泡椒炒猪肝。我们在这些家常菜的香味中度过了年复一年的端午节、中秋节、除夕、元宵节。
那一年，在搬到程大爷家之前，我请来了老家的砖家周师傅。他提着一桶石灰水，白刷了房子的墙壁。在我妈从农村搬来的旧家具里，有一个油漆已经去掉的樟木盒子。盒子里，有我父母1964年的结婚证和老照片。去年秋天，父亲去了另一个世界旅行，母亲经常揉着老照片，看着照片里英姿飒爽的父亲，一个人在旧日的深水里。
搬进新居的春天，屋檐下窃窃私语的燕子飞了进来，筑了两个巢。妈妈说燕子筑巢是吉利的。燕子记得回家的路。每年春天，这些稚嫩的小鸟都会穿越辽阔的山川，飞过天空，扑向小镇的屋檐再次筑巢。
1994年秋天，我和一位来自县城的妇女携手点亮了镇上这所房子里一盏名为“家”的灯。妈妈把稍微大一点的卧室让给了新婚的我们。1996年新年的黎明，一个孩子响亮的哭声宣告了一个新的生命，成为这个房子的小住户。他是我的儿子。
1998年春天，我从这栋灰色外墙的小楼搬到新城刚买的房子，只留下父母住在老房子里。我爸退休前按照房改政策买了房子的产权。
我搬出去后，父母又在老房子里一起住了23年。23年来，他们生活的气息渗透到老房子的墙壁、地板、天花板、旧家具里。老房子里，父母在一起，有时候比沉默更沉默。每次我妈出门回来，躺在沙发上的我爸都会伸着脖子抬头看她，眼睛睁得大大的，浑浊的眼睛一般明亮。平时，行动不便的父亲喜欢趴在窗前，听梧桐树上的鸟鸣。
今年除夕夜，我妈来我家吃饭后，脾气暴躁地回老房子一个人住。她说，你父亲走后，我必须留在老房子里过年，
走到老房子楼下的时候，忍不住摸了摸旧墙，砖和石灰沙沙的掉了下来。时间，老人斑也长在了老墙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