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前段时间看到一篇文章《鼻甲手术后,她选择了自杀…》,让我想起了温岭杀医案。这个案子过去了七年,似乎已经淡出了人们的视线,人们心中只剩下一场悲剧。但是,深入分析这个案件,并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伤害医生的案件。这篇文章是四年前一本杂志写的。这可能是一个敏感的话题,但从未正式发表过。我想放弃,但是
今天拿出这篇四年前写的文章和大家交流讨论,肯定会引起一些争议,甚至可能不对。但至少,会让你换个角度看待综合医院非心理专科的躯体症状障碍的诊治,提供一些不同的治疗思路供参考。希望以后能努力做点什么,看看能不能避免类似的悲剧。
随着社会发展和转型的加速,人们的精神压力与日俱增,精神疾病呈爆炸式增长。不知不觉中,人类社会已经从传染病和躯体疾病时代步入了精神疾病时代。
5年前国家22个部门联合发文《关于加强心理健康服务的指导意见》。意见指出,在心理健康已经是影响经济社会发展的重大公共卫生问题。特别值得注意的是,精神疾病传播的广度和深度早已突破传统界限,不仅仅局限于精神心理学领域,已逐渐成为综合医院最重要的疾病。说明对精神疾病的研究已经占到综合医院非心理专科患者的三分之一。然而,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社会和医学界还没有准备好迎接这一严峻的挑战。有时候用无奈来形容也不为过,后果极其严重。要说明这一点,可以用2013年影响广泛的“温岭杀医案”来说明。
本案当事人男性,33岁因感到鼻部不适、呼吸不畅就医,经医生检查后接受了微创切除手术,但术后症状并未改善。为此,医患双方在一年左右的时间里协商了不下40次。起初,患者希望医生能找出病因,甚至进行手术缓解症状,但都被告知手术成功,无需再次手术。
手术后,病人仍然感到鼻塞,呼吸不畅,甚至无法入睡。这位患者还自制了一个铅笔盒,插在鼻子里帮助他呼吸和睡眠。除此之外,他还伴有头痛、咽痛、右侧胸痛,因此去了台州、杭州、上海的多家医院。
在温岭做手术前,患者曾因鼻部症状到上海汾阳路眼耳鼻喉科医院专科门诊就诊8次,各种医学检查均为阴性。几乎所有的医生和专家都认为病人鼻子的问题不可能引起这些症状,只是病人想多了,却没有一个医生认为病人的症状是心理障碍引起的躯体化症状。因为患者鼻子不舒服,建议在温岭当地做手术,但患者不相信温岭的技术水平,希望去上海做手术解决问题。但是上海的专家觉得手术没有必要,解决不了病人的问题,所以没有给病人做手术,但是也解决不了病人的症状。为了解决自己的症状,患者最终同意了温玲的手术提议。
手术后患者症状不见好转,多次就医。他一直要求医生解释他鼻子不舒服的原因。人们认为病人有精神和心理问题。
患者后被强制送到精神病专科医院住院诊治,住院后被诊断为是“持久妄想性障碍”,但是病人没有认出来。住院两个月后,病人的症状仍然没有减轻。患者从专科医院出院10天后,又到曾做过手术的温岭市第一人民医院五官科,持刀捅伤一名医生,造成一死两伤的骇人惨剧。
患者在遗书中解释:
以这种方式揭露真相,洗刷他就医期间所受的耻辱,他将死而无憾,而死刑也是他摆脱鼻部疾病带来的难以忍受的痛苦的最好方式。
案件发生后,可悲的是社会对其仍有模糊的认识。分析中多归咎于医疗体制、医患矛盾、与患者沟通不畅、解释不到位或患者性格问题。术后病人之间最长的一次交流,用了一个半小时。一个说手术成功没有失败,一个说我还是不舒服,手术失败。这样的沟通显然不会有结果。
本案中最重要的一点是患者鼻子难受的症状究竟是否客观存在?答案是肯定的,所谓的躯体症状障碍。这是一种以各种身体症状为特征的心理障碍,主要存在于综合医院,也就是说,患者的症状不是由躯体疾病而是心理障碍引起.因此,鼻部手术根本不能解决患者的症状。可惜的是,医生和患者其实都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这是一个典型的躯体症状障碍不被认识,最终导致悲剧的案例。
对患者“持续性妄想障碍”的诊断,间接否定了杀医患者严重躯体化症状的存在。可以说,在整个就医过程中,患者的身体痛苦没有被任何人理解和接受。于是患者认为多次CT检查阴性结果都是假的,都是医生串通掩盖初次手术的错误,是推诿欺骗。患者认识和解决这些症状的强烈愿望一再受挫,产生怀疑和愤怒。这种认知和行为,从逻辑推理上来说,并不荒谬。
近正常思维,这也是事件发生后在社会和网上患者会得到相当程度同情的重要原因。当认识到这些问题后,患者在光天化日下的令社会匪夷所思的杀医行为,以及后来拒绝心理精神障碍鉴定这个能够给患者带来生存希望的机会,并且没有任何内疚和悔意而坦然面对死刑判决就都不难理解。
而对案件发生后的“空鼻综合症”诊断,业界仍有争议,而有报道“空鼻综合症”患者经相关心理治疗症状能够缓解。
如果说本案就是一个孤立的个案、就是一起普通的医患纠纷我们就不需要再进一步深究,但在与本案类似的杀医案件中, 如2012年11月29日天津“王英生故意杀人案”,以及2012年4月28日湖南衡阳“王运生故意杀人案”,杀医者都有相似的逻辑,都是因为治疗后症状没有解除,故而不相信治疗结果而发生的悲剧,另外一个特点是这类凶杀一般都在大白天、在众目睽睽之下发生,严峻的现实需要重新认识这一问题并寻找解决之道,否则,温岭的杀医案不会是第一件,也不会是最后一件。
在这里举一个相似案例:
患者男61岁,因工作压力太大,失眠十多年,使用过各种安眠药如:佐匹克隆,佑匹克隆,思诺思,安定,舒乐安定,美梦宁等,一般三天有效一周后失效,舒乐安定曾经最多一次吃了5片也未见良效。
长期服用安眠药使患者记忆力严重衰退,于是患者寻求中医治疗,在一家全国著名的中医医院,据称是祖传中医世家看失眠的第4代传人就诊,但效果依然不佳。
最后患者又花了3万多元买了一只日本的高压电位仪来治疗失眠,刚开始有效但3个月后也失效。
由于长期失眠导致心脏麻痹刺痛,夜里噩梦不断,夜尿多,便秘或拉稀,口腔溃疡,牙齿头发脱落,下肢静脉曲张。除此之外,患者还有一个特别突出的五官科症状,每晚鼻腔干燥似火烧,一直在一家全国最著名的耳鼻喉医院就诊,但治疗效果不尽如人意,最后被认为是不治之症、并说这种症状要伴随患者终身,患者每晚要滴甘油湿润鼻腔,干涩症状才能稍微缓解,否则根本无法入睡,就这样症状持续了8年,患者感到整体机体都紊乱不堪,一言难尽,生不如死。
患者后因胸闷、心悸,检查冠状动脉CT没有问题,但有心脏早博,阵发性房颤,晚上最慢心跳30次/分,几家医院多次建议心脏起博器安置治疗,因而患者到本人(心内科安装心脏起搏器专业)处就诊打算安置心脏起搏器,我发现患者心脏检查出的问题不至于会造成患者的这些症状,给予心理量表检查,患者躯体化症状自评量SSS48分,为中度躯体化症状,但焦虑抑郁自评量表GAD-7量表4分,PHQ-9量表3分,至少量表显示患者没有焦虑抑郁表现,属于较为典型的躯体症状障碍。
当告诉患者他的这些症状是心理障碍所致,患者很吃惊,他承认以前他工作压力很大,所以他在53岁时就办退休了,这样过了7-8年,曾经影响他情绪的那些外界压力不存在了,应该不会有心理障碍;再者患者这么多年看过无数个医生,没有一位医生认为有心理问题,只是单纯认为是失眠或躯体疾病导致这些症状。根据量表显示的情况和患者解释什么是躯体症状障碍,患者最终同意用抗焦虑抑郁药物治疗。
经过四个月包括药物调整治疗后,患者症状明显好转,再次量表评估,SSS量表24分(正常20分),GAD和PHQ均为0分。
用患者自己的语言形容“仿佛扭转乾坤,自己又回到了20多岁的青春期,可一觉睡到大天亮(就算起夜多次也可再入睡),可午睡而不影响夜眠,心脏好像被换了一只,几乎感觉不到以前的病痛难过,更奇妙的是8年的鼻子干燥症基本痊愈,其它各种各样的症状都有不同的减轻。”
本案例诊治的体会就是,在诊断治疗过程中,没有像往常一贯强调的焦虑抑郁的诊断,而是向患者解释情绪和症状之间的关系,再通过量表评估选择和调整治疗药物,最终治愈患者多年的顽疾。
图一
患者用抗焦虑抑郁药物治四个月前后
的躯体化症状自评量表比较
图二
患者用抗焦虑抑郁药物治疗四个月前后
的PHQ-9及GAD-7量表比较
在这里再举一例及时识别治疗躯体症状障碍从而避免了一场可能的伤医案件。
一位37岁男性患者,原来对医生充满敬意,在媒体报道的医患纠纷中会站在医生一边。
患者是小企业主,工作压力大,导致头晕、胸闷等躯体不适,偶尔一次在卫生院量血压很高,患者认为很严重非常紧张,结果每次到医院患者血压就会很高,由于担心焦虑患者出现更多躯体症状,做各种检查都没有发现问题。
在这一过程中患者发作了几次惊恐障碍,由于有突出的胸闷胸痛心脏病症状,患者在三年里面被建议做了三次冠状动脉CT检查,结果均没有发现问题,至此患者认为医生做检查就是为了挣钱而不好好给他治病,当他每次和医生述说他的病痛时医生总是一副心不在焉的表情,他甚至感到那些医生会用一种鄙视的眼神看他,每次看病对他而言就是一次屈辱。
在这种认识下患者的情绪越来越烦躁和愤怒,此时再有媒体报道医患纠纷,患者完全站在了医生的对立面,甚至说也有杀医生的冲动。
后患者的症状经躯体化症状自评量表评估为40分,ZUNG焦虑抑郁自评量表评估SDS36分、SAS40分(图三);诊断为躯体症状障碍,虽然患者一开始不能接受心理障碍的诊断,但在量表的客观证据帮助下进行分析,患者最终接受了心理障碍的诊断,愿意接受抗焦虑抑郁的药物治疗。
经过了九个月的治疗,患者的症状得到了充分缓解躯体化症状自评量表为22分、PHQ-9为0分,GAD-7为4分(图四),接着又分析找到了隐藏在患者心里引起心理障碍的原因,做了适当的心理疏导,进一步打开了患者的心结。
随着心理障碍得到治愈,患者的对立情绪完全消失,重新恢复了对医生的信任和尊敬。
本案例从某种意义上揭示如果不重视躯体症状障碍的诊治可能会引起社会问题,而及时识别和处理躯体症状障碍将可以有效避免类似于温岭杀医案的悲剧。
图三
患者治疗前后躯体化症状自评量表比较
图四
患者治疗前后ZUNG量表及
PHQ-9及GAD-7量表评估
虽然目前还没有综合医院躯体症状障碍的发病情况调查,但据之前对躯体形式障碍的研究推测,躯体症状障碍在普通人群中的发生率为 4%~6%,在初级诊疗中的发生率为 5%~35%。同时也可以从焦虑抑郁调查中可以看到,心理障碍躯体化对就医造成的影响。
一项调查显示,在能代表芬兰人口学特征的5993名15至75岁的居民中,557例(9.3%)在调查前12个月内曾患抑郁症,但仅有151例(27%)曾因抑郁症状而就诊,在406例未就诊患者中,84%不承认自己有心理障碍,65%患者在过去1年内曾因各种症状而不是抑郁症去就诊。
2008年我国流行病学调查结果表明,在综合医院门诊就诊患者中抑郁和(或)焦虑障碍的总患病率高达19.97%,涉及到神经内科、消化科、妇产科、心血管内科,最值得关注的是其中76.09%患者并没有被识别出心理障碍,而是根据伴有的躯体症状按本科躯体疾病处理,只有8.2%的患者被建议到精神科就诊。
前往综合医院就诊的心理障碍患者意识不到自己的问题是由焦虑抑郁引起的看来是个全球问题,心理障碍早期的大多数患者都可表现出各种各样身体多部位系统的不适症状,比如当体验到不愉快情绪时会感到胸闷,当有焦虑情绪时会有心动过速和心悸感,当感到担心时会引起失眠。
但多数情况下人们认为,遇到心理障碍其感受仅局限于悲伤、心烦意乱、紧张不安、担忧害怕或多思多虑等情绪体验,而不会认识到心理障碍会引起各种躯体不适症状,由于存在对心理障碍的病耻感,社会对心理障碍存在根深蒂固的偏见,使人们更愿意原谅和接受因躯体疾病而不是心理障碍对生活压力不堪承受的回避,所以说心理障碍的躯体化是个人或社会压抑所致的一种表现,是心理障碍的一种转移和替代,换言之,诉说的是躯体症状,表达的则是社会、心理方面的问题,不能泪流的悲伤一定会用躯体不适症状来表达。
在综合医院,究竟如何诊断这一类心理障碍一直困扰着医学界,从很久以前的“神经衰弱”,经历了“植物神经功能紊乱”、“心脏神经官能症”、“抑郁等位症”、“隐匿性抑郁”、“躯体形式障碍”、“慢性疲劳综合症”、“临床医学无法解释症状”、或“焦虑抑郁状态”等,可以说历史上还没有那个疾病就单一诊断名称能让业界如此纠结,更不要说给与适当的治疗。
由于以上这些诊断名称在综合医院使用并不理想,2013年5月在美国精神病学会(APA)年会上,发布了最新《精神疾病诊断与统计手册》第5版(DSM-5),其中将综合医院主要以躯体症状为表现的心理障碍定名为躯体症状障碍,重新命名的躯体症状障碍包括之前《精神疾病诊断与统计手册》第4版(DSM-4)中的躯体化障碍、疑病症、疼痛障碍和未分化的躯体形式障碍,之所以将这些过去分开的障碍合并到一起,是因为它们的核心症状具有很大的相关性, 而互相之间又存在不少重叠,分别命名诊断在临床实际应用中增加复杂性,对治疗没有太大的帮助。
躯体症状障碍的特征是患者具有非常痛苦或导致重大功能损伤的躯体症状,或者可以有或者没有一个既已诊断的躯体疾病,表现为对躯体疾病的担忧,以及在求医问药上消耗过多的时间或精力,对健康状况或躯体症状持续高水平的焦虑及不恰当且持续的疑病思维,也就是说,躯体症状障碍的诊断标准除了和过去一样,都强调患者要具有躯体症状之外,还要求患者存在认知扭曲,从本质上反映出患者在长期躯体痛苦的同时, 思维、感受以及行为方面都会受到困扰。
值得关注和需要注意的是,手册中强调此类患者大部分都是首先出现在普通医疗系统中,而不是精神病科,从以上这些躯体症状障碍的临床特征,温岭杀医案的患者更符合躯体症状障碍的诊断。
DSM-5的躯体症状障碍也许是重新界定综合医院心理障碍的一个转折点,该手册不再强调综合医院患者心理障碍或焦虑抑郁的诊断,弱化心理疾病的标签,因为在综合医院诊断为焦虑抑郁会给患者带来很大的困惑,心理疾病的病耻感和污名化使患者很难接受焦虑抑郁的诊断,躯体化从某种意义上讲就是这些心理障碍患者的遮羞布。
在综合医院这个阶段就强调焦虑抑郁的诊断是患者不愿意的,由于污名会发生在大部分精神障碍上,这些患者就更愿意选择用医学状况而不是心理问题来对自己的症状进行归因,所以在综合医院做出焦虑抑郁的诊断有时极其困难,会遇到很大的阻抗,即使一些医生在临床上努力做出相关的正确诊断,依然会受到患者断然拒绝甚至攻击,认为心理障碍的诊断是对他的侮辱并质疑你看病的能力。所以躯体症状障碍的命名更好地贴近综合医院非心理专科心理障碍的表现形式。
那躯体症状障碍与抑郁症存在怎样的关系?
笔者认为它们之间存在一个发展演变的连续谱,即心理障碍并不是一开始就是焦虑抑郁,一位心理障碍患者从综合医院到心理精神专科就医过程可分成四个阶段:
1躯体化症状阶段;
2焦虑阶段;
3焦虑抑郁阶段;
4抑郁阶段。
可以认为躯体症状障碍是心理障碍早期阶段,就像感冒是感染的早期阶段,以后才是肺炎,发是下去成为菌血症直至败血症。
在综合医院识别诊断躯体症状障碍对医患双方都是一个挑战。
一方面患者常拒绝其症状是由心理障碍造成的,不愿到心理精神专科诊治。
另一方面非心理专科医生常担心会遗漏躯体疾病,更关注本专业里的疾病,同时缺乏相关心理医学知识,即使有心也无力。
从早期的心脏神经官能症到现在的躯体症状障碍,在综合医院不被识别诊断始终是极其普遍的现象,患者终日游走在综合医院各个科室,花费大量的时间、精力和费用去努力寻找引起他们不适症状的原因,而医生也努力帮助这些患者去寻找原因,但往往是从躯体疾病的角度,换来的往往是不断的失望。
更令人担忧的是对检查出的一些似是而非的所谓阳性结果,不管是不是能完全解释其症状就进行治疗,但达不到症状缓解的预期效果。正是这些巨大的困扰使综合医院的躯体症状障碍患者诊治举步维艰,不仅增加患者的经济负担,加剧业已紧张医患矛盾,同时也在不断浪费大量的社会医疗资源。
缺乏识别躯体症状障碍的有效工具是目前躯体症状障碍漏诊误治最重要因素之一,综合医院诊断疾病依赖各种实验室检查,而心理障碍识别目前主要还是靠个人的经验和知识,这就会让综合医院习惯与各种检查检验诊断疾病的非心理专科医生,在识别诊断躯体症状障碍上无所适从,常常无法分清患者的症状究竟是躯体器质性疾病引起还是心理障碍引起。
心理障碍识别除了访谈,目前最好的方法之一是应用心理量表,就像体温计于感染,血压计于高血压,心理量表是心理障碍的“化验单”。也许是专业问题,心理量表相对心理精神专科中并不重要,前往心理精神专科就诊的患者接受心理障碍的诊断和抗焦虑抑郁的药物治疗并不会存在问题,而对非心理专科就诊的躯体症状障碍患者则不然,量表就显得极其重要,这是综合医院患者能够接受心理障碍诊断及接受抗焦虑抑郁药物治疗的客观依据。
目前国内外最常使用的是汉密尔顿焦虑抑郁他评量表、SCL-90症状自评量表以及Zung焦虑抑郁自评量表,它是由国外在上世纪60-70年代编制,可能在心理精神专科应用不会有很大问题,但在综合医院识别躯体症状障碍应用存在不小的问题,这些量表主要以精神情绪为主,包括新近心理学界为综合医院推荐的PHQ-9以及CAD-7,这些量表适合较为单纯的焦虑抑郁心理障碍患者筛查,而综合医院躯体症状障碍主要表现为各种躯体不适症状。
另外,传统心理量表的心理障碍题目设置也较复杂难记,尤其是他评量表让相对心理学知识欠缺的综合医院医生掌握有相当的困难,更困难的是综合医院心理障碍患者常常因心理障碍的病耻感,对自己的心理障碍常采取否认态度,故面对这样的以精神情绪为主的量表往往不容易接受,使这些量表在综合医院临床实际应用可操作性较差,仅仅见于研究性文章中应用。
根据综合医院心理障碍的特点是以躯体化症状为其表现形式,2010年笔者编制了针对识别心理障碍躯体化症状的自评量表,本量表设计理念与2013年发布的DSM-5中“躯体症状障碍”这一概念不谋而合,既着重关注患者的躯体化症状,也关注心理情绪的表达,而以后的躯体化量表PHQ-15,只有躯体症状项目,没有情绪心理表达,故对躯体症状障碍不能做到全面的评估。
躯体化症状自评量表共有20项题目组成,其中躯体化症状项目占50%,占量表项目的一半,其余是焦虑占20%,抑郁占20%,焦虑抑郁占10%。
每道题目根据症状的严重程度又分为四个等级,患者一般能在5分钟左右完成,其阳性临界分值为36/37分。
在临床实际应用中根据量表的分值可以把躯体症状障碍分成轻、中、重三个等级,轻度为30-39分;中度为40分-59分;重度60分以上。
对疾病严重程度的分层有利于治疗药物的选择:
比如轻度可以选择黛力新、环酮类;
中度可以选择5-HT再摄取抑制剂;
重度以上可以选择5-HT和NE再摄取的双重抑制剂。
该量表能很好地帮助非心理专科医生及时早期识别躯体症状障碍,缩短患者问诊时间,而且也能充分反映患者靶症状及病情的严重程度,该量表能够使患者感到被理解和接纳,能够正确认识疾病状态,有效架起医患之间互信沟通的桥梁,帮助医生更好的判断选择合适的治疗药物,也可以在治疗过程中重复评分以帮助观察治疗效果,在治疗后期还可以评估有无治疗的残留症状,判断何时减药及停药;通过量表还可以让患者进行慢病的自我管理,充分完成治疗疗程减少疾病的复发。
本量表经研究检验有良好的信度和效度,量表简单易懂,易被躯体症状障碍患者所接受,也容易被综合医院非心理专科医生所掌握。在2014年中华心血管病杂志上发表的《心血管科就诊患者的心理处方中国专家共识》以及2016年在中华神经科杂志上发表的《综合医院焦虑、抑郁与躯体化症状诊断治疗的专家共识》中,该量表均作为识别、筛查以及评估躯体症状障碍的推荐量表。
躯体症状障碍对综合医院心理障碍的早期识别和处理也有积极的意义,一旦识别在治疗上可以缩短时间和减少药物的使用,就像感染的感冒阶段治疗要容易的多。接下来的问题是躯体症状障碍究竟由谁来治疗,目前莫衷一是,理论上讲这是一个心理疾病应该由心理专科来治疗,但躯体症状障碍患者几乎都就诊于综合医院非心理精神专科,得到有效治疗最大的障碍不是诊治技术而是标签问题。同时这些患者还会伴有真正的躯体疾病或一些似是而非的检查结果,比如一位心悸胸闷的患者检查出有早搏、心肌桥,要处理和判断这些症状究竟是躯体疾病引起还是躯体症状障碍引起显然心脏科医生更容易更有说服力。
躯体症状障碍可以发生在综合医院各个科室,把伴有这些问题的患者都推荐给心理专科诊治,理论上讲心理专科需要掌握各个专业的知识才有说服力,才能使患者相信症状与检查的这些结果无关,显然这样做并不容易,而让综合医院各个科室只掌握一个躯体症状障碍的诊治显然要可行的多。所以,应该把综合医院非心理精神专科变成诊治躯体症状障碍的主要战场,由各个科的医生自己处理而不是依靠心理精神专科,只有这样才能够从根本上扭转躯体症状障碍存在的大量漏诊误治被动局面。
需要注意的是,躯体症状障碍的诊治要避免被“精神”,躯体症状障碍患者就诊的目的是解决躯体症状而不是心理问题,只有解决患者的躯体症状才能更好的解决患者的心理问题,次序颠倒会使治疗陷入僵局,温岭杀医案的关键问题就在于此。另外需要认识到是,非心理专科习惯于躯体疾病的症状与其检查发现的病灶有关,当消除这些直观病灶就能缓解症状,而由躯体症状障碍引起的症状其病灶看不见摸不着,容易让非心理专科不失所措,陷入迷茫,但引起这些症状也是有病理基础的,是由脑内5羟色胺、多巴胺以及去甲肾上腺素递质紊乱造成的,用药物治疗可以调整这些递质充分消除这些症状,而相关抗焦虑抑郁药物使用在量表的帮助下并不难掌握。
目前针对躯体症状障碍,似乎就像一百年前的感冒发热,那时是威胁人类的重大疾病,似乎也束手无策,随着体温计及抗生素发明,感冒发热的识别和治疗变得轻而易举,体温计可以知道患者有无发热,根据体温计测量的发热程度判断感冒的严重程度,帮助选择口服抗生素还是静脉用抗生素,再用体温计判断治疗有无效果。如果把躯体症状障碍比作感冒,可以把躯体化症状自评量表当作识别躯体症状障碍的“体温计”,可以容易判断患者是否有躯体症状障碍,又根据量表判断障碍的严重程度进而选择合适的治疗药物,再根据量表判断治疗效果。
具体归纳综合医院非心理专科诊治躯体症状障碍的流程如下:
1根据症状特点、体征及相关检查排除躯体疾病引起的症状。
2采取针对躯体疾病治疗后仍然效果不佳。
3相关访谈并给予躯体化症状自评量表(SSS)、PHQ-9以及GAD-7量表检查,判断有无心理障碍及严重程度。
4结合量表评估结果,选择合适的抗焦虑抑郁药物治疗,并再用量表跟踪评估观察疗效。
5治疗效果不佳或有严重焦虑抑郁倾向的适时转诊。
通过以上流程,使躯体症状障碍诊治变得相对简单容易,就像感冒一样易于掌握,需要强调的是,非心理专科诊治心理障碍需局限在躯体症状障碍阶段,而尽量不要涉及严重的焦虑抑郁阶段,要有所为有所不为,带来的是掌握心理障碍诊治的学习曲线更加容易和快捷,也可以避免诊治心理障碍过程中不必要的风险。
可以预见的是,躯体症状障碍已成为或将成为影响人类的主要疾病之一,这是时代发展的必然,我们应该未雨绸缪,积极寻求解决有效、简便的方法。
虽然,目前政策法规没有规定综合医院非心理专科有责任和义务去看躯体症状障碍,看与不看纯属个人行为,但有鉴于躯体症状障碍的严峻现实, 综合医院非心理专科不能在采取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从医生的责任、人文关怀和整体医学角度出发,应该承担起诊治躯体症状障碍这份历史的责任,同时也希望能早日出台相关的政策法规,使躯体症状障碍诊治成为综合医院非心理专科的常规项目,只有这样才能从根本上解决躯体症状障碍这个顽疾,不让温岭杀医事件重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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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专家:毛家亮 上海交通大学医学院附属仁济医院 心内科主任医师